第275章剑斗(4k)
老乞丐披着那件被黑狗血浸透的华服,怔怔立在原地。
他不知道现在是该继续试试,还是折回去求那位先生求人家高抬贵手,把自己断得干干净净的缘法,再续上那么一丝半缕
只是,先前才丢了一个大人,回头又忽视人家再三提点,如今到了这步田地,再要腆着脸凑回去,他是真的迈不开腿。
毕竟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丢人现眼了。
别看他平日里,总以乞丐面目示人,好似对自己容貌毫不在意一般。
实则那只是因为他知道,皮相为外相,本相为真相。
他有本相为真我,自修金像在身,何惧外相泥泞不堪世人笑我,不过是只重皮相,不见真我,不窥金身
如今金身已碎,本相已破。
他也就从一个游戏人间的高人,变成了一个丢人丢面的老邋遢,老后生.
这前后的落差,简直是天差地别。
思来想去,他最终还是踌躇在了原地,不知所措。
——
而在杜鸢这边,墨衣客忍不住道了一句:
“先生,我这朋友这么过去,怕是真的会错开啊!”
所谓当局者迷,老乞丐没看清楚的事情,他是看的分外清楚。
只是当时的情况,他也难以开口。毕竟杜鸢都劝了又劝了.
杜鸢摇摇头笑道:
“错开了,那便是真的无缘了。缘法二字,强求不得。这一点,你我应该都清楚的紧。”
墨衣客长叹一声的点了点头:
“是啊,强求什么都行,可唯独缘法不行啊。”
这不仅是老乞丐和那女孩的缘法,也是女孩和老乞丐的缘法。
单单一人有心有因,不够的!
既然如此,他便也不在多想,只是陪着杜鸢继续往前。
至于那蓑衣客,则是见没事了,便早早的遁入山岭,不见踪影了。想来经此一事之后,他怕是再不敢随便凑热闹了。
才向前走了数百丈的距离。墨衣客便是停下脚步,继而望着前方气机笑道:
“先生,这柄剑,我知道是什么了。”
之前离的远,天宪压制之下,根本难以看透。
如今靠近了些,总算是看明白了。
这把剑,他认识。
“哦,敢问是什么剑”
“这柄剑名为‘顺势’!取的是道家‘顺势而为’的真意,不逆流,不逞强,正是昔年流云观主持的佩剑。那位主持可不是寻常人物,既是名动天下的大剑仙,根脚更是扎在道家祖庭的正统之上,无论怎么算都是实打实的顶尖高修!”
说到这儿,墨衣客忽然笑了,话锋微微一转:
“说起来,您或许还不知道这位主持,与李拾遗那孩子,倒还有段不大不小的因果呢。”
“此话怎讲”
杜鸢愈发好奇,李拾遗这个人,他还是很感兴趣的。
只见墨衣客沉吟片刻后,便是斟酌说道:
“当年李拾遗亲赴道家祖庭,与之问剑的,便是这位的师尊!而且,他可是首徒!”
说到此处,墨衣客越发感慨。
说起来,这位主持当年能被余位老祖收入门下,全凭他在剑修一脉上的天资卓绝——那是天生的剑仙胚子,一眼望去便知绝非池中之物。
后来也果然不负所望,年纪轻轻便勘破大道,晋为大剑仙,成了剑修一脉的中流砥柱,不知多少后辈都把他当成追赶的标杆。
只可惜,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,李拾遗注定是剑修们永远都翻不过去的高山。
你才过百岁便成了最年轻的大剑仙,可我不过二十出头,便已只输余位半招!
孰高孰低,一眼便知啊!
纵然有人说只是问剑,非是分生死,所以堂堂余位老祖,自然不能真正全力施展。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头。
但问题是,李拾遗难道就可以全力以赴了吗
那可是那个璀璨大世下,最闪耀的明星啊!
杜鸢颔首笑道:
“原来如此。的确是有段因果。”
“所以,这柄剑您打算要吗”
杜鸢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望着石桥的方向说道:
“先过去看看吧。”
“嗯,也好。”
二人不再多言,默然向前而去。
待到登临山巅,望见那座石桥时。正欲开口的墨衣客见杜鸢始终眺望着山下。便是收了声的静静陪在身后。
可这一等,便是许久,等到天色都开始变了,墨衣客终于是忍耐不住的问了一句:
“先生,可是有什么问题”
说着,他也看向了山下石桥,这绝非是此间传说的那样,是当地人开凿而来,这绝对是天生的地势。最多也就是由此间凡人在原有的基础上,凿了些阶梯,装了些围栏罢了。
不过除此之外,他便看不出什么不同了。一切都和最开始远眺‘所见’没甚差别。
杜鸢却依旧没有开口。
这让墨衣客有些不解,试探性的上前一步后。
他再度问道:
“先生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”
杜鸢依旧没有反应,墨衣客愈发不解,只得伸手在杜鸢身前晃了一晃。
发觉依旧没有反应后,墨衣客才是惊觉可能出了岔子。
继而伸手打算推一推杜鸢看看能不能摇醒。
怎料指尖尚未碰到杜鸢的衣袂,便见一道金光大盛,紧接着一股磅礴斥力骤然袭来。
墨衣客心中一紧,心知不妙,当即就要施法抵抗。可此举不做还好,一动手,那斥力竟如几何倍数般暴涨。
不过片刻,他便如断线纸鸢般被击飞出去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”
虽然没有受伤,可却被弄得灰头土脸。待到从地上爬起后,他茫然看向杜鸢。
他不能理解,为何好好的,这位先生就突然变成了这般样子。
看着依旧不动的杜鸢,在看了看自己还在不停发抖的手心。
墨衣客心头暗道:
‘似是某种大神通在自行运转’
这个念头才升起来,他就不由得嘴角抽了抽,不过是神通自转,便给他轻易弹飞.
类似的事情,他见过,但全都在修为天差地远之人的身上,才能出现。
他也知道二者修为差的远,但没想到差了这么远。
恍惚间,他甚至感觉回到了昔年,跟随一位身持妙位的佛陀前去伏魔时,瞧见的金刚怒目。
当年,那魔头一身修为,几乎比他还要胜过三分。
可在那位佛陀面前,却是一个照面,便被压在了佛陀随手抛出的五彩琉璃塔下。
当时,他就惊觉自己怕是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地步。再到后来,更是见都没见过类似的事情了。
不曾想,今天居然有了大差不差的感觉。
可是这就更奇怪了啊!
这就是看了一柄不俗的仙剑而已啊!
墨衣客正欲深思下去,却又愕然看见下方石桥轰然断开。
不仅那柄‘顺势’从桥下飞出,化作流光飞入天际。
甚至还在石桥裂开之时,从内里又飞出了一柄仙剑来!
两口仙剑齐齐飞入半空,互相争鸣不止,长啸不停。两道剑光,更是瞬息搅烂天光,撕裂云幕!
“居然有两口仙剑藏在这儿”
墨衣客惊愕不已,他全然没想到会有这般走眼的事情。
看不透杜鸢,那是修为差了人家不止一头。可作为曾经的大剑仙,看不透剑是什么意思
这石中剑的出现,可谓是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,把他打的头晕目眩。
错愕之中,他试图补救的急忙朝着那柄石中剑看去。
如果是某柄太过了得或者特殊的仙剑,走眼也正常。
可看去之后,他却越发不解。
因为这柄剑,差的确是不差,而且来头也是不小。
它名唤“莲”,原是如今妙化寺主持的昔年旧物。那位主持早年可不是方外僧人,而是天下闻名的除妖人!
他自成名起,数百年间奔走四方,专司斩妖。
只是他的“除妖”,从非为了除魔卫道,不过是图那钱利二字。
是以他斩妖从不论对方是否为恶、是否祸乱人间,只看那妖物身上有无值钱的内丹、皮毛,血肉,或是赏金,若能换得重利,挥剑绝不留情。
数百年下来,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妖属的血,造下无数杀孽。
直到后来,他遇上一头大妖,被对方硬生生打碎气海、削去顶上三,一身修为近乎尽废,从此便彻底没了踪影。
再等他重现人世时,早已洗心革面,遁入空门,成了妙化寺里一名不起眼的知客僧。
至于后来能坐上主持之位,却是因他以自身残余年岁为引,渡化了当年那打碎他气海的大妖,助其褪去魔性、飞升而去。
这份度量与修为,才让他在寺中得享尊崇,最终执掌妙化寺。
所以他的剑自然不差,可也绝非能够让他走眼的剑啊!
毕竟他们几个之间,说一般无二,肯定不对,但说差的天地之别,那肯定是笑话。
万分不解之下,墨衣客忽然恍然的看向了杜鸢——既然不该在剑上面走眼,那么难道是这位
联想到刚刚杜鸢的异状,他越发觉得定然如此。
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呢
他眼下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。
天际间两口仙剑的争斗已愈演愈烈,不仅将天幕搅得一片混沌,剑光间,更有无数凌厉剑意四散开来,席卷四方。
便是墨衣客这般大剑仙,也只觉双目被那剑意刺得生疼,心底忍不住泛惑:
“两口无主仙剑,怎会有这般威势”
他又凝神看了片刻,在心中暗自估算——如今这光景下,即便那两柄剑的原主复生,不计修为损耗地全力催动,怕也及不上眼前这光景。
这等夸张的威势,到底是为何
望着天幕上愈发癫狂相斗的仙剑,墨衣客心头已忍不住发颤。
他仿佛瞧见有两位天上之人,在无形之中隔空比剑,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,让他莫名心悸:再这么斗下去,怕是片刻之后,便要从搅乱天幕,演变成碎裂整个天地!
上一次见这般恐怖的景象,还是大劫降临前,那场山水之争的最终死斗。
漫天剑光愈发低垂,已然快要触碰到大地。墨衣客更是看的眼皮猛地一跳——此间最高那座山的山巅,竟在顷刻间化为飞灰,消失无踪!
他心底已经生出了退意,可这里是剑冢,是他来之前便决意要好好守着的地方。
这回若是再逃,他这人也就彻底死了。
更何况山下还有那么多无辜百姓,他们虽是凡俗,或许愚昧,分不清妖与仙,可无论如何,都不该被这场仙剑之争波及。
犹豫片刻,望着那愈发低垂、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剑气,墨衣客心中短暂挣扎后,终是朝着身后的大山缓缓伸出了手。
山岳深处,那柄被镇压的“春风”,再度发出阵阵嗡鸣,似在回应他的召唤。
墨衣客深吸一口气,缓缓闭上双眼,调整着自身的心气。
待再度睁眼时,那双眸中总算寻回了几分昔年的锋芒,且那锋芒还在不断攀升。
他沉沉吐出一口凝而不散的浊气,心气攀升至极致的瞬间,缓缓开口,只吐一字:
“剑!”
可当那紧随其后的“来”字即将脱口之际,声音却骤然戛然而止!
这一次,并非他主动放弃,而是亲眼瞧见,方才还在癫狂相斗的两口仙剑,竟在这一瞬齐齐静了下来,缓缓坠落。连漫天剑光也瞬息消散,只余下一片云雾被搅得支离破碎的天幕。
“这、这是怎么回事”
墨衣客只觉胸口堵了一口最关键的气,不上不下,憋得他险些呕出一口血来。
恰在此时,一声悠长的叹息传入耳中,他循声望去,果然见已然清醒的杜鸢,正悠悠转过身,看向自己。
“先前许是让你担心了,放心,如今已无大碍。”杜鸢的声音依旧平和。
墨衣客张了张嘴,满肚子的疑问都堵在喉头,最终只问出一句:
“先生,您还好吗”
“好,都好。方才出了点意料之外的岔子,如今已然没事了。”
杜鸢笑着解释了两句,却并未多说其中内情。
墨衣客愣了愣,随即指着那两口已安静落回地面的仙剑,迟疑地问道:
“那这儿的这两柄剑,先生您还要吗”
杜鸢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不能要的,不能要啊!”
说罢,他便转身离开了这里,只留下墨衣客一人在原地,满心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茫然。
可这到底是为什么说不能要的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