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和平释放给1515的信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瞬间在伊利哥北部的寇尔德武装内部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和连锁反应。
首当其冲的就是寇尔德KPG武装部队(KurdistanProtectionGuard)。
这个军事机构作为伊利哥寇尔德自治政府麾下最核心的军事力量,名义上统一指挥着所有抵抗1515极端组织和保卫寇尔德自治区的武装派别。
但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,由多个历史悠久、势力盘根错节的部族和政党派系组成,长期以来存在着权力斗争和资源争夺。
阿布尤领导的派系凭借其强悍的战斗力以及在抗击1515武装前沿立下的赫赫战功,近年来声望日隆,但也因此引来了KPG军事委员会内部其他派系,尤其是传统保守势力的猜忌和不满。
网络谣言甚嚣尘上的第二天,KPG军事委员会就在埃尔比勒召开了紧急闭门会议。
会议室里烟雾缭绕,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“这是污蔑!彻头彻尾的污蔑!”
阿布尤在委员会内的少数盟友之一,来自苏莱曼尼亚地区的代表贾拉勒激动地拍着桌子。
“阿布尤为我们的民族流了多少血?他的兄弟都死在了对抗1515的战场上!仅仅凭借1515散布的谣言,我们就要审判自己的英雄吗?这正中敌人的下怀!”
“英雄?”
委员会副主席,代表着传统部族势力的老牌政客巴希尔冷冷地哼了一声,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。
“贾拉勒,注意你的言辞。现在不是谈论个人功绩的时候。问题是,美国人已经看到了这个消息,并且向我们表达了‘严重的关切’!文森特局长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总司令那里!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他环视一圈,目光锐利:“意味着我们对阿布尤的任何袒护,都可能被视为对美国的挑衅,或者至少是管理不善、包藏祸心!我们每年数亿美元的军事援助,我们士兵手中的先进武器,我们空中的空中支援,都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影响!甚至被切断!”
总司令奥斯曼坐在主位,眉头紧锁,一言不发。
他是一位典型的政治将军,并非出身军事指挥基层,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他的政治手腕狠辣被美国人看重,在KPG里平衡各方利益是他的首要任务。
“但是,证据呢?”
另一位中间派委员迟疑道,“我们不能单凭谣言就处置一位功勋指挥官,这会让前线将士寒心的。”
“证据?网上都是证据。”
巴希尔嗤笑一声,冷冷道:“而且现在还需要什么证据?美国人需要证据吗?他们只需要‘合理的怀疑’!现在全世界的媒体都在转载这条新闻,阿布尤已经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。我们必须立刻与他切割,表明我们的立场,才能挽回美国人的信任!”
他身体前倾,声音压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:“诸位,想想吧。如果美国人因为怀疑阿布尤而削减甚至停止援助,我们拿什么去对抗1515武装?靠勇气吗?还是靠那些老掉牙的AK步枪?失去了美国的支持,我们在巴格达政府面前还有什么话语权?我们辛苦争取来的自治地位可能毁于一旦!”
这话击中了大多数委员的要害。
寇尔德人的事业离不开美国的支持,这是不容置疑的现实。
“可是……”
贾拉勒还想争辩。
“没有可是!”
巴希尔强势地打断他,“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,向华盛顿证明我们的效率和忠诚。我提议:第一,立即解除阿布尤的一切军事指挥权;第二,由军事委员会派出调查小组,进驻阿布尤的营地,全面核查其部队的武器装备和资金账目,尤其是核查是否有武器流失;第三,在调查期间,阿布尤必须接受隔离审查!”
“这……这是对待叛徒的程序!”贾拉勒脸色煞白。
“这是必要的程序!”巴希尔寸步不让道:“为了整个寇尔德事业的生存!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总司令奥斯曼。
奥斯曼深吸一口气,抹了抹脸。
他知道必须做出决断了。
牺牲阿布尤一个人,保全整个KPG和美国的关系,这笔买卖在他看来是划算的。
至于真相?
那并不重要。
这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。
没有非黑即白的对错。
他缓缓站起身,沉声道:“投票表决吧。同意巴希尔副主席提议的,请举手。”
会议室里沉默了片刻。
起初静悄悄的。
后来,一只手举起来。
然后是第二只……
第三只……
多米诺骨牌效应过后,一只只手陆续举了起来。
贾拉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,少数几个同情阿布尤的委员在巴希尔冰冷的目光逼视下,最终也无奈地举起了手。
“通过。”奥斯曼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:“立即形成决议,派遣调查小组。由巴希尔副主席全权负责此事。”
……
阿布尤的营地驻扎在摩苏尔以北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,这里是抗击1515的前沿阵地之一。
这几天营地里气氛紧张,士兵们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,训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,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。
指挥所里,阿布尤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下亲信军官刚刚收到的来自KPG总部的加密电文。
“解除指挥权?接受调查?”
阿布尤的副手,也是他的堂弟卡西姆一把夺过电文,看完后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他们怎么能这样?!就凭1515狗杂种造的谣?大哥,我们不能接受!这明显是巴希尔那老家伙借题发挥,想除掉我们!”
另一名心腹连长也激动道:“指挥官!我们手里有四千弟兄,都是能打硬仗的老兵!装备精良!凭什么他们一纸命令就要我们交出一切?KPG总部那些老爷们除了争权夺利还会什么?真逼急了,我们……”
“够了!”
阿布尤低喝一声,打断了下属们激愤的言论。
他何尝不愤怒,不寒心?
但他考虑的更多。
“如果我们现在反抗,就等于坐实了叛徒的罪名。美国人会怎么看待我们?其他寇尔德兄弟会怎么看待我们?我们是在自绝于整个民族!”
他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训练场上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士兵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:“我相信委员会的调查会还我清白。这只是暂时的委屈。为了大局,我们必须忍耐。”
“大哥!”卡西姆急了:“巴希尔的人什么时候讲过道理?他们派调查组来,分明就是不怀好意!我担心他们根本不是来调查的,而是来……”
“不要说了。”
阿布尤摆摆手,语气坚定,“命令部队,保持冷静,配合调查组的工作。但是——”
他话锋一转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。
“武器库和关键岗位,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。没有我的直接命令,谁也不准交出实权!”
他终究还是留了一手,这是多年战火中生存下来的本能。
几个小时后,一支由五辆悍马军车组成的车队卷着尘土驶入营地。
调查组来了。
组长是巴希尔的远房侄子扎格罗斯,一个趾高气扬的年轻人,戴着雷朋墨镜,一下车就用挑剔和不屑的目光打量着营地的一切。
他带来的二十多名士兵显然也是巴希尔的嫡系,眼神倨傲,动作蛮横,一下车就迅速控制了指挥所周围的要害位置。
“阿布尤指挥官。”
扎格罗斯甚至没有敬礼,只是倨傲地扬了扬下巴。
“奉军事委员会命令,从现在起,由我接管营地的防卫和调查工作。请你交出配枪,并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未经允许不得外出,不得与任何部下接触。”
卡西姆和几名军官顿时怒目而视,手按在了枪套上。阿布尤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他们。
他缓缓解下腰间的伯莱塔手枪,将它递给扎格罗斯,平静地说:“我希望调查能公正进行,并尽快还我清白。”
扎格罗斯接过枪,掂量了一下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放心,委员会一定会查明‘真相’的。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真相”两个字,听起来充满了讽刺。
阿布尤很快被软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,门外站了两名扎格罗斯带来的卫兵。
调查组则开始以近乎抄家的方式“核查”武器库和账目,态度粗暴,时不时与阿布尤的部下发生口角冲突,营地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。
卡西姆几次想强行见阿布尤,都被拦了下来。
到了第二天晚饭的时候,他通过隐蔽的方式在食物藏了一张纸条,上面只有一句话:“情况不对,他们像是在找借口动手。”
阿布尤看着纸条,心情沉重。
他隐隐感到不安,但还抱着一丝幻想,希望委员会能看在以往战功的份上,不至于做得太绝。
然而,作为军事指挥官出身的他还是低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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