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奎尔感觉自己和瓦列留被古怪的无视了。
不过他们当然没有提醒众人，彰显自我的意愿，与瓦列留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，两人都将自己深深地藏进了凯尔莫罕的阴影里。
在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、薇拉和索伊眼皮底下，逃跑是不可能的，即便他们看似被忽略和无视了。
可避免在战争巨兽刚破坏了凯尔莫罕半座城墙当下，激发狼学派众人的怒火和冲动，却还是很有必要的。
毕竟。
虽然他们带来了战争巨兽，战争巨兽又带来了破坏，但既然无人伤亡，一切反而好说。
最怕的是战争巨兽惹下了什么血海深仇，狼学派的猎魔人一时之间找不到森尼和里斯伯格民事合营组织，只能拿他们来泄愤。
何况……
沙奎尔悄咪咪地看着地上，闪烁着荧蓝之光的亨·格迪米狄斯，心底百转千回间，不知不觉地又多了几分活下去的信心。
至于班·阿德学院，前后两任院长都活下来之后，班·阿德、术士王国、术士兄弟会和北方大陆会走向何方？
那不是阶下之囚该考虑的事情。
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。
战争巨兽降临带来的巨大动静，令瓮城外的墙壁上，长出了不少小脑袋，探头探脑地注视着瓮城的血腥。
不过因为诡异的氛围，面面相觑之后，也无人敢走进瓮城。
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、索伊、薇拉、阿瑞斯托、维瑟米尔、威戈佛特兹等人，站在瓮城里好像睡着了一样，又似乎默契地在等待，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。
“我们是在等艾林吗？”最后还是玛丽忍不住出声，打破了平静，“为什么不直接去班·阿德找他，艾林也不会传送门，大狮鹫还在孵蛋……”
这确实是事实，倘若要等艾林的话，就不该在这里一动不动，而是要派人去班·阿德接应他。
但他们是在等艾林吗？
当然不是。
他们只是在僵持。
瓮城里的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那群人，自然都知道，只要找到艾林，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。
可问题关键就是缺乏信任。
班·阿德很大，要找到艾林，有两个关键因素——传送门和威戈佛特兹。
排除沙奎尔，在场的术士之中，只有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和薇拉能够释放出稳定的传送门。
而要在偌大的班·阿德找到艾林，威戈佛特兹几乎是不可或缺的人物，只有他知道一切发生的经过，能猜到艾林到底藏在什么地方。
可偏偏因为他的隐瞒，凯尔莫罕没有任何人能相信他。
阿瑞斯托和丹提甚至都觉得，是眼前男巫的设计，让艾林殿后，用生命送他们离开。
自私自利、卑鄙无耻、利欲熏心、阴险狡诈……这很符合班·阿德男巫在猎魔人心目中的一贯形象。
在凯尔莫罕，众人有信心看住他。
可传送门即便是由薇拉释放，也只能一个接着一个离开，意外就有可能自其中发生。
而且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唯一在意的亨·格迪米狄斯已经到手了，出于猎魔人和术士之间固有的不信任，还必须在凯尔莫罕留下足够实力的人手。
再考虑到亨·格迪米狄斯的状态，还尚未可知，需要留下来的人手就更多了。
重重疑虑叠加，利益关系如一团乱麻，错综复杂。
最简单的问题也因此变得麻烦了，以至于包括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在内的所有人，竟然都被“囚禁”在了腥臭的瓮城。
因此即便玛丽“天真”地戳穿了一切，瓮城内的氛围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太大的改变。
而作为一切考量的核心，威戈佛特兹倒是并没有思考得那么远。
因为当他召唤传送门离开的时候，奇迹之子明显占据上风，而且以一头黑龙作为坐骑，威戈佛特兹并不觉得奇迹之子会比他慢多少。
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威戈佛特兹也忍不住有些焦急起来了。
超凡之间的战斗往往猝不及防地开始，又会以极快的速度结束，以凯尔莫罕和科德温之间的距离估算，再怎么说，奇迹之子也差不多该到了。
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意外？
威戈佛特兹看了看挡在身前的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，又看了看满脸愤懑不平的玛丽，道：
“或许玛格丽塔女士说的不错，我们确实应该前往班·阿德寻找艾林……”
众人纷纷将疑惑与不善的目光投射过来，不过即便性情最暴躁的阿瑞斯托也没有说话，而是冷冷看着威戈佛特兹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“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，所以……”
威戈佛特兹在众目睽睽之下，走到亨·格迪米狄斯身边，蹲下之后，身形在阻魔金镣铐顿了顿。
“让一个术士自己戴上阻魔金镣铐，会否太难为人了？”
“能否请在场的哪位绅士，帮帮忙？”
威戈佛特兹苦笑着回头。
“威戈……”莉迪亚·凡·布雷德沃特脸色一变，连忙上前想要阻止。
威戈佛特兹给她一个眼色之后，她才挣扎着停在原地，下意识咬着嘴唇，咬出了血。
“你不是罪犯，威戈佛特兹，”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紧蹙着眉头，挡在他身前，不满地扫视一眼狼学派众人，“你是北方大陆的英雄，当然艾林也是，但一个英雄不应为另一个英雄遭受这般屈辱和痛苦，你无须如……”
“这是唯一的办法……”威戈佛特兹坚定地摇摇头，打断，“而且艾林或许正面临着不小的麻烦，他需要我们……”
瓮城内安静了一瞬。
阿瑞斯托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，走向威戈佛特兹。
临到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身前的时候，北方大陆最强的女术士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，最终回头又望了望莉迪亚·凡·布雷德沃特，目光落在了威戈佛特兹身上：
“只要我还活着，艾瑞图萨永远都是你的后盾。”
她郑重承诺了一句话，然后让开了一条路。
阿瑞斯托越过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，蹲下拾起阻魔金镣铐后，没有立刻拷上威戈佛特兹伸出的双手，而是同样郑重道：
“倘若艾林安然无事，我会向你道歉，并且……”
“狼学派会补偿我们的失礼，”索伊打断阿瑞斯托后，看了看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，“虽然现在的狼学派做不了任何人的后盾，不过以后，你永远都是狼学派的朋友。”
“无须如此，我和艾林已是至交，我能理解你们的误解……”威戈佛特兹轻轻笑了笑，将双手合拢又抬了抬，“来吧，艾林还在等着我们……”
阿瑞斯托沉默地握着阻魔金镣铐，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“咔嚓~”
阻魔金镣铐锁上威戈佛特兹手腕的瞬间，手铐上蓝色裂纹似的纹理顿时亮了，就好像整只手铐被魔源充溢的魔力灌满，即将崩裂一般。
可随即，蓝色裂纹就暗了下去，临近镣铐的血管，中了剧毒一般，凸出迸张发黑，形同一张黑色的蛛网。
“呃！”
威戈佛特兹喉咙深处蹦出一句压抑着痛呼，牙关紧咬着，浑身剧烈颤抖，脊椎本能地反弓，像濒死的鸟在垂死挣扎。
在阿瑞斯托本能的搀扶下，才没有直接摔在地面上。
不过紧跟着威戈佛特兹又猛地弯下腰，痛苦地开始呕吐，流质的秽物砸在暗红腥臭的血洼，溅起鲜血，染红阿瑞斯托的靴子。
这就是阻魔金，术士……不……应该说是所有以魔法为主体的超凡职业的克星，罕见拥有抑制魔力特性的金属，它的抑制作用伴有一系列副作用，会叫巫师相当难受。
亨·格迪米狄斯面色如常，甚至还能释放出浩瀚的威压，那是因为他是北方大陆最强的术士。
威戈佛特兹的反应才是正常现象，即便他也是魔源。
“威戈……威戈……”莉迪亚·凡·布雷德沃特连忙上前扶着威戈佛特兹，焦急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。
阿瑞斯托沉默地起身让开，眼神愧疚地与索伊对视了一眼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强烈的阻魔金排异反应才渐渐消失，威戈佛特兹脸色惨白，像从水里面被捞出来一样，浑身都湿透了。
“我……我可以了……走吧……”威戈佛特兹语调颤颤巍巍。
索伊没有再多说什么，看了薇拉一眼，安排道：“我和蒂莎娅女士留下来，帮助亨·格迪米狄斯尽快恢复，就由薇拉、维瑟米尔和丹提……”
索伊忽然想起了什么，语气顿了顿，看向杰隆·莫吕，邀请道：
“杰隆大师，能请你一同前往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杰隆·莫吕点点头。
“我也能去的！”玛丽这时候，焦急地躲开了菲丽芭·艾哈特隐隐拦住的手臂，快步走到索伊面前，眼神恳求。
索伊看了眼薇拉。
玛丽又泪眼汪汪地看向薇拉。
薇拉沉默了几秒，叹了口气，微微颔首，答应了下来。
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看到这一幕，想到了梅里泰莉神庙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祭司，轻轻摇了摇头，显然并不赞同薇拉的安排。
玛丽曾经也是她的学生，因为天赋绝佳，毕业时才被薇拉选中，作为学徒。
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并不赞成玛丽，在实力提升最迅速的阶段，却将心思都放在最无用的情爱，而非研究和实验上。
不过玛丽已经是薇拉的学徒了，所以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并没有出声，而是想着等薇拉回来之后，私下里再叮嘱她一番。
“那就再加上玛丽……”
索伊没有多说什么，直接看向了薇拉。
“啪~”
一个响指。
橙红色的传送门旋转着出现在瓮城中，照亮了腥臭的血汇聚而成的血洼。
随后看了威戈佛特兹一眼，当先走进了传送门。
莉迪亚·凡·布雷德沃特正要抬步跟上，却被威戈佛特兹拦住：“你留在这里，帮帮蒂莎娅女士。”
“可是你……”
莉迪亚·凡·布雷德沃特张了张嘴，却见威戈佛特兹坚定地摇了摇头，轻声道：“听话，莉迪亚。”
莉迪亚·凡·布雷德沃特只能停步。
于是走进传送门的第二个人，是脚步急促，迫不及待的玛丽，然后是维瑟米尔，再之后才是威戈佛特兹。
杰隆·莫吕和丹提最后。
“咣~”
当所有人都走入后，传送门消失。
瓮城一下子又昏暗了下去。
蒂莎娅·德·维瑞斯目视着传送门消失，反手一挥，也打开了一道传送门，对着莉迪亚·凡·布雷德沃特道：
“我们也走吧……”
随后她犹豫了一番，还是对着菲丽芭·艾哈特，道：
“你也来吧。”
“亨·格迪米狄斯归来的不代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……”
“咣~”
又是一道传送门消失。
瓮城里只剩下索伊、阿瑞斯托两个猎魔……不对……还有畏畏缩缩躲在角落，存在感极低的班·阿德男巫沙奎尔和瓦列留。
“他们怎么办？”阿瑞斯托问道。
索伊瞥了眼尸块横陈的瓮城，以及残破的内墙：“先关进地牢……”
阿瑞斯托点点头，注意到瓮城外探进来的小脑袋，恶狠狠地吼道：“偷偷摸摸地看什么？！！”
“克雷！斯宾塞！快过来，把地上有用的素材都提取出来……”
“啊？！！”克雷和斯宾塞感觉天都塌了，“可是这些……这些魔物，我们都不认……”
“那就把瓮城都清理干净！”阿瑞斯托摆摆手打断，然后也不听两个年轻猎魔人“早知道就不凑热闹”的抱怨，恶狠狠瞪视沙奎尔和瓦列留：“跟着我走，不要耍花样！”
沙奎尔和瓦列留瞥了阿瑞斯托身旁，面无表情的索伊一眼，又看了看地上四分五裂，里斯伯格民事合营组织引以为傲的战争巨兽，苦笑着摇摇头，跟了上去。
“他们又不是什么疯子，怎么可能在屠龙者面前耍花样……”
——
而另一边，当薇拉一行人从踏出传送门之后，却遇到了他们从未想过的问题。
他们找不到班·阿德了，或者，更准确一点来说……
班·阿德……消失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