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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到薛刚离去之后,徐平独自在书房伫立良久,案头摊开的《御将十策:攻心篇》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。
烛火摇曳间,映得他面容阴晴不定。当更夫敲过三响梆子,他才缓缓起身,将书房暗格里的密信重新收好后推门而出。
“皇伯父啊,到底怎样的人才能与你在这乱世间一较高下?若非接手之际大周便已病入膏肓,想来一统六国之人,非你莫属吧……”
徐平一边念叨着,一边朝前走去,绕过九曲回廊,穿过满是积雪的庭院,在一座看似普通的假山前停下。
他伸手在山石上某处凹陷处轻轻一按,只听“咔嗒”一声,一道暗门缓缓开启,冷气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。
暗房内烛火幽微,待入深处,一黑袍老者背手而立,手指在大梁舆图上来回摩挲。
“寻我何事?”徐平解开披风,随手点燃一旁的烛台坐下。
“呵呵!此来自然是有要事。”黑袍老者缓缓转过身,兜帽下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。“薛刚那边如何?可顺利?”
徐平余光一瞥,旋即点头颔首。“已应允与我合作。据哨子所言,薛刚将妻妾院中值钱物件搜罗一空,可见为了保住祖宅,确已走投无路。”说着,他转头一笑。“祖宅的地契我已交还于他,真小人有时挺好。”
听闻此言,黑袍老者嗤笑一声,手指不停敲打在舆图之上。“似这等贪财好色之徒,最易拿捏。不过嘛,此人终究不可全信,还需时刻提防啊。”
“……”徐平拍了拍椅子示意对方坐下。“说重点。”
黑袍老者眉头微蹙,随后从袖袍中取出一封密信。“此次前来,乃是与你商议对顾秋蝉动手之事。”
徐平眼神一凛,很快又恢复如初。“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?具体如何?“
“就在年关大宴之时。”黑袍老者缓缓掀开舆图,露出走。“距离年关还有十七日,慕容烈已奉命在虎威关前集结二十万大军。
只要战事一起,顾应痕必定会调集正在休整的宁州营前去支援,他自己也会赶回虎威督战。
届时,皇城内的争夺他便失了先机,也正是下手的绝佳时机。”
“这倒是好算计!“说着,徐平弯腰凑近舆图,目光扫过标注的禁军布防点,眉头也渐渐皱起。“顾应痕老谋深算,即便离京,也会提前做好布局,调防之事恐不会如此顺利。”
黑袍老者摊开密信,信纸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。“武成乾会派暗子截断虎威关与京城之间的三条驿道,顾应痕收到的战报会比实际情况晚几日。
等他察觉不对劲,定会星夜前往,没有时间让他提前布局。”
此话一出,徐平嘴角微扬,眼中闪过一丝赞赏。“具体如何对顾秋蝉动手,尔等又是如何谋划的?”
黑袍老者取出一檀木匣子。打开匣子,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卷宗和一张女子画像。画像上的女子眉眼艳丽,正是顾秋蝉年的模样。“先借薛刚之便,安排一男子在年关大宴之际设法藏入顾秋蝉宫中。
顾秋蝉的一切习惯、性格、以及喜好老夫会提前让该男子谨记。”
“你是打算……”徐平凑近细看卷宗,大体已料到对方意欲何为。“之后呢?“
“之后便让薛刚出手。”黑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“老夫已买通内务府的火头在御膳监灶膛内做手脚。
只待年关大宴当日,后宫必定会准备大量膳食,只要火势一起,整个后宫都会陷入一片混乱。而后,薛刚只需以救火为由闯入顾秋蝉寝宫,即可抓奸在殿。”
听闻此言,徐平微微颔首。沉默几息之后,他眉头一挑。“单凭一个男子,如何能坐实她秽乱后宫、豢养面首之罪?”
“这个无妨!”黑袍老者拂须而笑,从匣子里取出一叠信笺。“这是我等近日寻人模仿顾秋蝉字迹所写,字里行间与顾秋蝉暧昧至极。
去年此女本就因与徐少保私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,此时只要信笺于朝堂之上公布,再加上宫中抓到的面首,任她跳进水里也洗不清。”
“正逢顾应痕离京,又抓奸在房!不得不说,尔等谋划的确天衣无缝。”说话间,徐平不由得露出捏了捏眉心。“即便她倒台,宣帝所留的半块兵符也未必能为我等所获。”
“兵符难寻,哪怕顾秋蝉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等监视之中,依旧查无所获。”说着,黑袍老者将信笺甩在桌上。“不过无妨,只要她倒台还怕寻之不得吗?事后即便顾应痕得知消息,也鞭长莫及。”
听闻此言,徐平缓缓起身。“大宴之际出了这等丑事,又是当着满朝文武,顾秋蝉自是百口莫辩。
一旦她被废,趁着顾应痕不在,薛刚便可迅速控制小皇帝。”
“不错。”黑袍老者点头颔首,手指在顾秋蝉寝宫位置重重一按。“不过嘛,还有一件事至关重要。”
“哦?还有何事?”似乎有所意料,徐平微微皱眉。“是要我入宫吧?“
“徐少保果然才智超群!自退居幕后,顾秋蝉压力极大,在各方势力间左右摇摆。她不光忌惮顾应痕谋朝篡逆,更害怕你徐平与之联手。
况且她也不是傻子,先帝留给她的护龙卫眼线不少,为防她有所察觉而转投其父,这段时日还需徐少保多去皇宫与之私会。”
听闻此言,徐平嘴角不由的微微一抽。这是要自己出卖腰子啊!倒也无妨,的确很久没去见她了,想来,她应当馋得很。“我今夜便可寻机入宫,自打我回神京,日子也不短,的确该给她一点希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