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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落,退朝钟声响,薛刚被几名侍卫领着带出殿门。经过徐平时,他突然转头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望着他的背影,徐平不由得想起昨夜姜云裳的话:此贼摇摆不定,乃投机小人。要想让他倒向咱们,推下悬崖后再行施恩,且点到为止。
恰在此时,傅康和孙振岳缓步而出。看着走在前头的徐平,两人对视一眼,心中虽疑惑他为何要替薛刚说话,但多半爷是为了借机拉拢此贼。
“国公,薛刚沦落到这个地步,他徐平本就是罪魁祸首,如今又出来说话,岂不可笑?“
傅康执掌京畿多年,虽不擅政谋,却也非愚蠢之辈。他沉思几息,旋即微微摇头。“禁军统领一职关系重大,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。春来草长,顾贼必当再回虎威,他时间不多,怕是想借机彻底掌控陛下。
无论如何,此二人反目已成定局,薛刚为求自保,兴许真会转投徐平。”
此话一出,孙振岳豪爽笑道:“虽不知徐平为何举荐我来暂替薛刚之职,倒是可以借机安插些咱们的人手。不过话说回来,最让我意外的还是顾应痕那个老贼,他居然会同意。”
“没什么可意外的。徐平不会看着顾应痕将手伸入禁军,他顾应痕同样如此。
你既不是顾贼的人,也不是徐平的人,不过暂代罢了,又岂会计较那么多?
梁北之患让顾贼分身乏术,不到万不得已,他绝不会与徐平彻底交恶。此番徐平也深知此事,即便试探,却也留了余地。
走吧,回府!”
朝会已散,一众朝臣三两成群,陆续离开皇宫。大道上渐渐冷清,唯有积雪被靴底碾过的声音沙沙作响。
而另一边,周信踏着积雪直奔偏殿。
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,驱散了些许冬日的严寒。梁幼帝缩在龙榻上,案头摆着未写完的批注,脸上满是愁容。
“陛下可是在为朝会之事烦心?”周信推门而入,解开狐裘,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,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。“老臣特意寻来的蜜饯,乃宁州进贡的青梅所酿,酸甜开胃。”说着,他将蜜饯递到幼帝面前。
幼帝接过蜜饯,却无心品尝。“太师,今日朝会...徐少保和外公针锋相对,我是不是不该听徐少保的?”
“自然不是……”周信拂须一笑,在蟠龙纹脚踏上坐下,语气颇为和散。“陛下圣明。徐少保此举,表面是体恤将士,实则包藏祸心。
他手握重兵却干涉祭祀事务,分明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啊。祖祭乃关乎陛下颜面之大事,他这是拿陛下的脸面去收买边疆的民心啊。陛下且不可被其蒙蔽,当早看清此人。
且太后与徐平之事并非捕风捉影,此等秽乱后宫之举,陛下要铭记在心,日后寻得时间再秋后算账……”
说话间,见幼帝皱眉,周信突然又话锋一转,压低声音开口贺道:“不过陛下今日能独立决断,已是明君气象。只是这祭祀之事,关系国运......”他顿了顿,观察着幼帝的反应,又继续说道:“老臣知晓陛下难处,陛下只需寻得那半块令牌,有老臣辅佐,陛下自可成事!”
“是,是吗?”听闻此言,梁幼帝拾起蜜饯送入口中。“朕稍后便去给母后请安……”
“如此甚高!”
……
与此同时,姜云裳买通三法司长史,带裹着件旧斗篷的薛刚悄然来到大将军府。
徐平正在房内研读兵书,案头摆着刚送来的李正我书报。
片刻之后,听到亲卫禀报薛刚求见,他嘴角微微上扬,慢条斯理放下手中书卷。“请薛统领进来。”
几息之后,薛刚推门入。见到端坐着的徐平,他一把掀掉兜帽,眼中布满血丝。“徐平啊徐平,你真是有一套。
当日在天上人间,你暗中设局让老子倾家荡产,如今又在朝堂上帮我说话,狗贼,你到底安的什么心?”
听闻此言,徐平起身关好门窗,斟了两杯酒,推过去一杯,神态依旧从容。“薛兄这话说得可就伤感情了。
我可多次劝你收手,你非要赌上身家。看在你送来那么多银子,你我同为朝廷臣子,见你蒙冤,徐某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。”说着,他端起酒杯,轻轻抿了一口,“况且,你真以为顾应痕还会留着你?你知晓他那么多隐秘,即便没有禁军,他同样会除掉你。
今日朝会,萧良图、池国栋弹劾的折子背后是谁的手笔,你心里又不是没数。
好好想想吧!从你打开宫门引他率兵入皇城,你得到了什么好处?副统领升为正统领?
即便不这样,过些年头,你照样能升任统领一职。
反观他呢?荣华富贵,权倾朝野。”
此话一出,薛刚捏着酒杯的手顿时青筋暴起。“那你呢?你又何尝不是利用我?做那么多事不就是想谋取禁军?”
“不不不!我不想!”徐平目光如炬,直视着对方眼睛。“禁军统领的位子,顾应痕觊觎已久。你以为我在天上人间让你输得精光,只是为了那点银子?我是要让你看清一点,跟着顾应痕,你不过是他棋盘上的弃子!”
薛刚浑身一震,酒洒出半杯。这些日子他日夜思索,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?顾应痕对他的困境不闻不问,反而在朝会上落井下石。本以为徐平同样是想借机掌控禁军,如今这话反而让他更为不解。“不为禁军,你是想让薛某投靠你?“
“投靠?倒也不是!”徐平敲了敲案台,而后投去一抹鄙视的神色。“你能背叛旧主转投顾应痕,又能背叛顾应痕转投我,似你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用。”
“既是如此,你今日让我来此就是为了羞辱我吗?”言罢,薛刚冷哼一声,转头便要离开。
“你在禁军多年,根基深厚。”徐平并未阻拦,只是缓缓起身。“虽不敢用,但合作还是可以谈的!”
此话一出,薛刚稍时一愣。“这不还是一个道理?”
“你虽悖主求荣,但我与你可不是主仆的关系,怎么会一样呢?”说着,徐平端起酒杯上前,将之递给了对方。“你我合作,禁军依旧由你掌控。有我相助,他日夺回统领之位并非难事。”
听闻此言,薛刚沉默良久。“徐少保倒是说得好听,你会信任我?”
“当然不会!”徐平故作吃惊,当即摆了摆手。“谁会信任一个谋朝篡逆之辈?那样的人我可太了解了,毕竟,我就是那样的人……”